雷雨停了。我睁眼,躺在老家的木床上,闹钟显示1996年4月3日,
明天就是我被继母卖给那个男人的日子。堂屋传来沙沙声,她正数着五万块彩礼钱,
那笔钱在当年是极高的数额。我摸着平坦的小腹,这一次,孩子还在。我不会流产,
也不会再逃。我要让那些人,一个都别想好过。1我睁眼,木床在晃。不是地震,
是我在发抖。闹钟响了。那台老旧的机械闹钟,指针停在1996年4月3日,星期五。
我闭眼,再睁眼。不是梦,我回来了。回到了八年前,卖我的前一天。堂屋有沙沙的声音,
继母在数彩礼。五万块,我的命价。油灯晃着她的影,贴在墙上,像条蛇。
她冷笑着:“明天那男人来接人,你给我笑甜点。别砸了这桩买卖。”我低着头端来洗脚水,
她脚伸进来,一股腥臭味,泡在盆里,像烂泥。我蹲着,裤兜里,
从灶灰里扒出来的两枚硬币硌手,还有半节废电池。昨天偷的助听器零件,藏在鞋垫下。
铜丝、磁头、震动片。拼起来,是个怪物。我在牢里听一个女疯子说过:“声音是震动。
”“耳朵能听,金属也能。”“你把震动录下来,就是证据。”我信了也拼了。
焊锡用缝衣针烧化,磁带是录音机里抠的,只剩半卷。接线时,手在抖,不是怕,是恨。
拼好了,像个铁疙瘩,连着耳机线,能震能录不能响。我把这玩意塞胶粘进洗脚盆底,
不动声色,放床下。离她耳朵,一米,她没发现,她只数钱,一遍又一遍,怕少一张,
怕我抢。我回灶房,火还在烧,我盯着它。回想起地窖,三年,铁链拴脚踝。他每晚来,拳,
棍,皮带扣。我不出声,如果叫了,打得更狠。最后一次流产,我蹲在血里,笑了十分钟。
他以为我疯了,其实我没疯。我只是知道——疼到极处,人就不怕死了。我摸了摸枕头下,
那里藏着一张我和妹妹的合影,照片边缘已经磨损。妹妹,你还好吗?
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。我必须活着,为了她,也为了我自己。第二天清晨,
王家爹他们来了。堂屋的门关着。我躲在灶后,耳朵贴墙,听见了。“五万整,人今早带走。
”“她要是逃,打断腿回来。”“打死了算她命贱。”我心跳停了,录音机在震,磁带在转,
电压不稳。啪,断了,录了前47秒,,最后一句没了。我摸出铁疙瘩,磁带还在。
声音断在“打死了算”——后面,空了。像我那三个没出生的孩子,死在半路。这证据不够,
进不了派出所。法官会说:“你听岔了。”律师会说:“剪辑的。”我烧了半碗冷饭吃了,
咸的汗味流进眼里。继母走出来,看我眼神不对。她问我:“你今早怎么这么乖?
”我说:“王家条件好,我配不上。”她回去后,把洗脚盆翻了个底朝天。她没找到东西,
但她把盆砸了。还看了我三回,她开始怀疑我了。她闻到味了,不是钱味,
是命要翻盘的味道。2我瘸着腿爬回来的时候,天快黑了。右腿在流血,
不是小口子是撕开的。像八年前那一晚,狗咬的,在同一个位置。我没哭,咬着布条,
把自己拖进灶房。关上门,火还没灭。我掀开裤腿,肉翻着,血顺着脚踝往下滴。一滴,
一滴,像钟。这伤,是昨夜在猪圈旁留下的。王铁柱那条疯狗,不知从哪闻到了血腥,
猛地扑上来,一口咬在旧伤上。我用石头砸开了它,可它也带走了我一块肉。
我拿盐整把塞进去,疼得眼前发黑。膝盖撞地,我没叫。**墙坐着,冷汗往下淌,
脑子里却亮了。一道光,来自地狱的光。我想起来了,王铁柱爱喝酒。喝多了,嘴比屁还臭。
前世,他在工棚里拍桌子:“老子打媳妇从不怕出事!”“丈母娘收了钱,
死了都得说是病死的!”工友笑,他也笑。当笑话讲,当荣耀吹。可那句话——是证据,
是刀。我盯着屋顶的裂缝。老鼠在跑,心在跳。我拿炭笔,
在烟盒背面写字:“你爹藏了两万私房钱,在猪圈砖缝。”故意的字歪,像小孩涂鸦,
没人会想到,这是杀局的引信。我撑起来一瘸一拐,摸黑出村。雨后路滑,泥糊住脚。
每走一步,伤口撕裂。王家猪圈在村尾,又臭又黑,门没锁。我蹲在草堆后,
把那个用助听器零件拼成的铁疙瘩贴在耳朵上。连着磁带机,电池是新的。这次,不能断。
我反复检查了焊点,用胶带加固了松动的接头。这破玩意,电压一不稳就**,
我不能再冒一次风险。我像猎人一样在等,时间在血滴声中流逝。直到——摩托响。
王铁柱回来了,一身酒气,走路打晃。进门就骂:“老东**钱?老子掀了他床!
”他真去了猪圈,蹲下,撬砖。没找着,火气更大。他爹追出来:“作什么死!半夜折腾!
”“你藏了两万是不是?”王铁柱吼,“藏给哪个野种?”“放屁!”老头急了,
“哪来的钱!买卖是清清白白的!”“清白?”王铁柱冷笑,“那女人你收了五万,
还说清白?”“怕什么?”王铁柱一脚踹翻猪食盆,“不就是个女人?打死了算她命贱!
”“我又不是没打残过前头那个!”我屏住呼吸,手指按下录音键,咔。磁带在转。
字字入魂,句句带血。前妻……被打残……“打死了算她命贱”……全录了,清清楚楚,
明明白白。可就在这时——王铁柱突然转身,朝草堆走来。他弯腰摸了摸,草上有血。
是我从腿上滴下来的血。他闻了闻,眼神变了。他低声说:“有人。”“听着呢。
”我缩在草堆深处,不敢动,连呼吸都掐住。他知道有人,但他不知道是谁,
不知道我手里有这半卷磁带。不知道——他的命,已经进了我的口袋。他踹了一脚草堆,
走了。嘴里还在骂:“哪个杂种敢听老子说话?”我等他走远,才爬出来。腿快废了,
可心是热的。证据齐了。我摸出磁带,塞进内衣,贴着心跳的地方。3天还没亮,
门就砸响了。“开门!神婆来了!”我睁开眼,心沉到底。她来了,穿红袍,挂铜铃,
手里拎着桃木剑。村里的“活菩萨”,专治不听话的女人。继母在堂屋烧香,纸灰飘着。
她说:“这丫头眼神邪,夜里不睡,白天不语,怕是带煞。”神婆掐我手腕,眯眼:“克母,
克夫,三婚难立。”“得驱。”我低头,不反抗也不说话。我跪下,额头贴地。“求您,
救救我。”我知道神婆有个习惯——作法前,必喝一口浓茶,提神,通灵。
村里人都说她能见鬼。其实她只是喝多了曼陀罗泡的茶,会幻觉。
我早就在她那包“安神草”里,混了点东西。地窖三年,我啃过曼陀罗叶,活下来了,
也记住了剂量。太少,没用。太多,真疯。刚刚好——见鬼。香烛点起,鼓敲三下。
神婆开始跳,铃铛乱响。她嘴里念咒,声音越来越抖。茶,她喝了。一口,两口,第三口,
咽下。十分钟后,她眼神变了,瞳孔散了。像看见什么,突然尖叫——“我看见了!!
”“血!床底下全是血钱!!”“五万!沾着女娃的胎水!!”“阴司记了三笔死账!!
你卖亲女换财——天雷要劈你!!”全村死寂,继母脸煞白。她猛地扑上去,
一把捂住神婆的嘴:“胡说!你胡说!”可晚了。床底有血钱?这秘密,没人知道。
钱昨夜才藏的,连她亲儿子都没听见。人群炸了。“她咋知道床底下有东西?
”“该不会……真卖女儿?”“那钱是不是带血的?”我还在跪,我等的就是这一句。
她说出来了。继母捂嘴了。全村都听见了。我突然抽泣,一声,两声,然后嚎啕大哭。
“娘啊!!”我扑向继母,抱住她的腿,“我不逃了!我嫁!我心甘情愿!!
”“求您……别再提钱了……我怕……我怕那钱沾了我的命……”我哭得撕心裂肺,
像真的一样。可只有我知道——每一滴泪,都是刀。每一声哭,都在钉棺材。继母僵着。
她想推开我,又怕被人说“狠心”。她想骂神婆,可全村眼睛都盯着她。她藏钱的手,
还在发抖,神婆还在抖。她看见“鬼”了。她指着继母:“你不得好死!你女儿会回来索命!
!”继母一巴掌扇过去,清脆,响亮。全村都听见了。这一巴掌,
打掉了她最后一点“慈母”人设。打出了她的慌,打出了她的罪。我慢慢松开她,低头擦泪。
就在这混乱的瞬间,我悄悄将藏在袖口的、那个用助听器零件拼成的铁疙瘩按下了录音键。
它紧贴着我的手腕,微弱的震动只有我能感觉到。神婆的疯话。继母的反应。
那一声“床底血钱”,全录了。我不是疯的。我是最清醒的那个。她们用迷信杀人,
我就用迷信反杀,让神婆当我的嘴,让继母自己跳进坑。天亮了,
神婆被家人抬走说“走火入魔”。可村里人看继母的眼神,全变了,背后指指点点。
“卖女儿换钱的毒妇。”“真不怕遭报应?”继母缩在堂屋,不敢出门。她烧了香炉,
烧了纸钱,烧了那双我做的婚鞋。可她烧不掉那句话。“床底有血钱。”像烙印,
刻进每个人心里。我坐在灶边,吹火,火苗舔着柴。我右腿还在痛,血渗出绷带。
我知道——警察快来了。这种事,传得比风快。县里会有“关注”,会有“调查”。
4天刚亮,我就把鞋做好了。红布面,黑布底。针脚密,一针,一血。我咬破手指缝的。疼,
但值。我知道他今天会来。王铁柱,我的“丈夫”。前世,他骑着摩托,一身酒气,
把我拖进地窖。这一世——我要他跪着进派出所。继母在堂屋烧香。“接亲是大事,得吉利。
”我低头:“娘,我想亲手做双鞋,给丈夫。”她愣了,随即笑出声:“哟,开窍了?
”“早该这样!嫁过去乖乖的,吃香喝辣!”她把鞋拿去供在神龛前,像献祭的供品。
鞋送出去了,王铁柱来了。十点不到,摩托轰响。他没带人。只穿件油乎乎的夹克,
眼神扫我,像看一块肉。他进门,没动手,也没骂。家里人盯着他,他得装。他接过鞋,
冷笑:“你配给我做鞋?”作势要扔。就是现在,我突然跪下,额头贴地。声音低,
却清清楚楚——“我肚里有了,是你昨夜梦里种的。”空气炸了。王铁柱脸瞬间涨紫,
手一抖,鞋掉地上。“你——?”他声音发颤。梦奸,山村最忌讳的脏事。
女人说男人梦里玷污她,轻则被唾沫淹死,重则沉塘。可现在——是我说我怀了他的种,
是他梦里来的。等于当众说:你连我人都没碰,就想占我身子?你是个连床都不敢上的孬种。
他炸了,抄起拖把柄,抡头就砸。“**!想讹我?!”棍子带风,砸在我额角。血,
哗一下流下来。顺着眉,淌进眼。我不躲,不叫。还跪着。抬头,嘴唇颤着,
像快断气的鱼:“……孩子……像你……”村民全愣了,有人喊:“打死了!这要出人命!
”“报警!快报警!”孩子?梦里种的?他还没过门就打出血?这不是娶妻。是杀人。
警笛响得很快。王铁柱被按在地上时还在吼:“她讹我!她怀野种要赖我!
”警察脸色铁青:“公众场合持械伤人,走一趟!”我被扶上车,血糊着脸。袖口里,
那个用助听器零件拼成的铁疙瘩,正紧紧贴着我的手腕,微微震动着。
“梦里种的”——他说的。“**想讹我”——他说的。“打死了算她命贱”——他爹说的。
全录了。医院缝了七针,护士说:“你命大。”我没说话。警察来问话。“要不要追究?
”“证据我们收了。”“但……毕竟是婚事,调解也行。”血痂裂开,疼。“调解?
”“我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。”我知道他们会劝和,我知道法律不会一上来就咬人。
所以——我不靠法律,**人心。第二天中午,警察在调查王铁柱伤人案时,
获得了她收集的证据,包括猪圈录音和神婆事件录音,并认为其社会危害性极大,
为平息民愤、推动调查,将关键片段交由广播站播放。村广播响了,不是《新闻联播》,
不是《乡村戏》,是声音。三段剪得干干净净的声音。第一段,继母:“五万,一分不少。
”第二段,王父:“她要是不听话,你随便打,反正不是亲生的。”第三段,
王铁柱醉骂:“这种货色,打死了都不偿命。”没人说话,全村静得像坟地,老人低头抽烟,
女人抱紧女儿,男人捏碎了烟盒。第三天我出院,刚走到村口,王铁柱回来了,放了,
脸上得意,带了三个人,堵我路。“陆夏,你搞我进去,我让你下半辈子在地窖过!
”我没跑,转身就走,慢,稳,像没事人。他追,我拐进小路。他跟,越追越近。
突然——警笛撕空,四面埋伏,他拔刀,刀还没举,就被按倒。持械绑架未遂。
王铁柱现场被抓,证据确凿。5我早就知道,这村子不听人话。它听鬼话,听菩萨,听报应。
录音笔再真,在他们眼里,也是“丫头疯了,剪辑的”。可要是——菩萨开口了呢?
村庙新装了录音机,白塑料壳,红按钮,村里最“高科技”的玩意。每天清晨五点,
自动播放《心经》磁带,雷打不动。老人说:“菩萨在念,谁敢关?”没人敢动它,除了我。
那天夜里,我翻墙进庙,没点灯,月光照着菩萨的脸。慈悲,沉默,像看透一切。
我掏出剪好的磁带,和佛经带一模一样,只是中间,我动了刀。我用刀片,
将一盘《心经》的磁带小心翼翼地剪开三处,再将我录有罪证的录音带片段,
用胶水和磁带粘接带,严丝合缝地拼接进去。“色即是空……”接——“五万,一分不少。
”“空即是色……”接——“她要是不听话,你随便打。
”“度一切苦厄……”接——“打死了算她命贱。”三句,三刀。嵌进经文里,天衣无缝,
像菩萨自己说的。我换带,装回去,手指稳,心不跳。这一招,比报警狠十倍。天没亮,
佛经响了,全村听见了。“色即是空……五万,一分不少。”——正在刷牙的人,牙刷掉了。
“空即是色……她要是不听话,你随便打。”——烧饭的女人,锅铲停在半空。
“度一切苦厄……打死了算她命贱。”——老头跪下了,磕头如捣蒜:“菩萨显灵了!
这是阴司来报应了!”我站在自家门口,听着一句一句,像听自己的葬礼,
又像听仇人的死刑宣判。不到一小时,庙门口聚满了人,不是来拜佛,是来问罪。
“谁卖女儿?”“谁收了五万?”“谁说打死了算她命贱?”有人指继母家。
“她家前两天还买了冰箱!钱哪来的?”“陆夏说她卖女,该不会……真卖了?
”“那录音不是假的!是菩萨在说!”继母冲出来骂:“放屁!陆夏那疯子剪的!
你们信鬼不信人?”话音未落,一个老太太扑通跪她面前,哭嚎:“你作孽啊!
菩萨都开口了!你不怕天打雷劈吗?!”全村炸了,女人抱成团,男人攥着拳头。
几个嫂子直接堵到王家门口,砸门:“杀人犯!滚出来!”“还陆夏公道!”我站在人群外,
低着头,像被欺负的弱者。村长慌了,他想关录音机。可没人敢动,动了,
就是“亵渎菩萨”。他只好躲在家里,打电话给派出所:“你们快管管!再不管,要出事!
”警察来了,第二次,脸色变了,不再是“调解调解”的敷衍。
而是问:“录音……还有别的吗?”“你有没有证据,证明他们真要抢人?”我抬头,
擦掉眼角的泪,从怀里掏出一张纸。“他们昨夜开会,说要‘抢人冲喜’。”“我还录了音。
”“要不要听?”6他们派秘书来的那天,我正在给妹妹梳头。男人穿灰西装,
皮鞋擦得能照人。站在门口,没有进屋。“陆夏,别闹了。”“副局长说了,拿两万,撤诉,
这事就了了。”“不然,你以后在县里——混不下去。”梳子从妹妹发间滑过,她抖了一下,
我没抖。两万?想得美。我要的,是把他拉下马。当晚,我找到村小校长。五十岁,老教师,
一辈子没得罪人。“您写封信。”我说,“以乡贤名义,寄给副局长。
”“就说——村民集资两万,愿意替王家出钱私了。”“求他主持公道。
”他吓一跳:“这……这不是行贿吗?”我笑:“不。这是钓鱼。”“您只管写。剩下的,
我来。”信寄出去了,里面夹着一张汇款单的底单,
上面汇款人姓名写着“王建国”(王铁柱的真名),但账号和开户行都是空白的。
只在背面写了一行字:“心意已备,静候指示账户。”他们贪,但他们怕留痕。
所以——不会要银行转账,不会收现金。他们要“中间人”,要“看不见的手”。三天后,
回信来了。县**信纸,公章齐全。“心意领了。”“钱不必公开,可交可靠中间人转交。
”他知道有“钱”,还敢接话。他就已经脏了。接下来,是饵。我联系了记者,
那个曾在地窖**案里曝光黑监狱的女人。她化装成王家远房亲戚,穿着体面的旧衣,
雾染流年 精品《王铁柱陆夏》小说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